紀念偉中：勇敢的正義鬥士、浪漫的革命者、永遠的探險家、童真的好奇者

 

文／楊偉珊（楊偉中二姊）

 

偉中走了三週了，追思和喪葬的大大小小事宜在週一來自威靈頓認證後的死亡證明寄到後終於可以順利定案，家人和我也能稍稍喘口氣。在這段時間，社會各界長輩們和偉中多年的好朋友探望關懷母親並協助追思紀念會的籌辦，用厚厚的恩典與安慰陪伴我們，令我深深感動，感念。

 

 

 

這幾年來一直客居在羊群比人多的紐西蘭做導演的我，剛回到台灣時真的對日夜關切的媒體報導感到甚不習慣，但從媽媽和以真堅強與媒體正面互動，感悟到偉中在世時總體念記者們工作的艱辛，還有許許多多認識不認識的朋友從偉中生命故事得到的觸動，讓我有更深的理解。終於可以提起筆來，述說些許偉中離去的哀慟和作為姊姊對弟弟的愛，不捨和思念。

 

8月30那天下午，我在奧克蘭北部的動畫工作室照例修改動畫表演時，忽然接到以真messenger的語音通話。我們之前三天才一起在奧克蘭開心地度過一天，這是偉中以真和頎頎第一次來紐西蘭玩，我們去了一般觀光客會去的景點：One Tree Hill，Mission Bay，天空塔，國家戰爭博物館，晚上在港口吃了頓義大利餐，偉中還談到想去南歐玩玩，然後我們四人在月光下散步在點點燈火的港灣跨橋。

 

那天奧克蘭雲層很厚，偉中他們沒有看到碧藍天空下的蔚藍的奧克蘭港灣，我期待著他們從庫克回來後，我們可以再來逛一次，期待那時奧克蘭會有更美的陽光，帆影的鮮黃豔紅會在水綠的海波上自由吟唱，而且冬天將過，春天的櫻花將盛開著，濃密而纖細地被風吹起片片粉紅。

 

以真語音通話來時，我也才剛掛下頎頎寄宿家庭的Ron先生的電話，我們相約要在偉中他們從庫克回來後一起見面認識，吃個飯或一起出遊。所以我以為我們是要談Ron先生的事。然而以真顫抖的聲音說出了沒有人會預期的噩耗：偉中他剛剛走了～一時間我完全不能明白她在說什麼。前一天我們才交換著照片：頎頎在安詳的海灘撿貝殼，偉中悠閒地躺著讀帶去的書～我開心他能在網路不發達的庫克遠離工作幾天，這樣他可以好好放鬆休息。

 

和所有接到突然天崩地裂惡訊的人一樣，我凍結著，僵硬著，無從反應，不能理解。掛下語音後，我把消息傳給在Adelaide的姊姊，我們兩的心都一起碎掉了。然後我像遊魂般在工作室的長廊裡來回晃蕩著。同事一一來詢問，大家無語地擁抱我。同間辦公室的美術總監很仁慈又接納地張開手臂：Do you want to cry？讓我在他肩頭嚎啕了十分鐘。

 

隔天搭機返台陪伴媽媽的早晨，我隨手把我們一家在輕井澤旅遊時買的絨毛龍貓塞進行李中，這是我們全家和偉中共同的童稚語言，讓我可以溫柔地思念偉中。我如平常般開車在蜿蜒的鄉間唯一的大路上。放牧的鹿場上，群鹿們有如雕塑般警醒地站立在翠綠的山坡上，凝望著遠方。晨光突破了初春的冷霧，把透明的玻璃般的藍色灑滿天空，這麼寧靜，這麼純淨。

 

就在我憂傷的心對這天堂般的美景嗔怒著，抱怨著它如何成為我們的心碎之所時，突然一股又寬廣又濃烈的水流隨著陽光湧進我的心中。剎那之間，我心頭湧溢上一股滿滿的，溫暖的愛，我忽然清楚明白，這份愛是對偉中的滿滿的愛，也是偉中對我們的滿滿的愛。

 

剎那之間，我憂傷的心被提升到一個有著金色陽光與藍天浮雲，純潔而自由的世界。在這裡，只有愛是最重要的，也因為愛，一切寶貴的人事物都永遠被紀念而長存。在這裡，偉中是自由的，他的愛和精神永遠活在我們愛他的人心中。這樣的體悟，是這麼真確而紮實，不是空虛的幻想或理念，讓我的心被填飽的滿滿的，踏實的。

 

偉中從小就是熱情的好奇寶寶，過目不忘，是我們家裡的百科全書，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後來研讀的範圍是歷史和政治，但他其實涉獵廣泛，特別對自然生物科學也有愛好。小時最愛閱讀媽媽買回的科學叢書 <為什麼？>經常把野外的毛蟲帶回家放入大容器內，然後栽種毛毛蟲專屬的植物，把蟲寶寶養成小蝴蝶。

 

他每回陪媽媽去市場買魚時，對各式魚種貝類驚為寶物，回家後會仔細繪圖製成自己的圖典。當我們連自己國家的總統都不清楚時，幼稚園時的偉中就把歷年美國總統的名字倒背如流。小學時代的偉中開心地上著資優實驗班，享受自由風格和以問問題與校外教學來學習的黃金學習時代。那時他可愛到極點，有回媽無意間帶他去燙了個綿羊般捲捲頭，他從此自己愛上這頭豐厚鬈髮，每次靦腆地微笑，都會迷倒大家。

 

(圖片：楊偉珊：偉中從小就是熱情的好奇寶寶，過目不忘，是我們家裡的百科全書。)

 

這幾天每回想到偉中時，心中常湧出聖經的話語，偉中就有如「一粒麥子，落在地裡，如果死了，就會結出許多果粒」。這麼多年來，偉中勇敢而堅毅地活出他的理想，信念，使命。他就是這麼清楚地焚燒著，追求著，探索著。毫無保留，毫無怨言，毫無私己。

 

我在想，偉中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他來到世上，就是要喚起我們，勇敢地活出一份信念和理想。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理由浪費我們擁有在世上的時光，從偉中生命中我們看到什麼是毫無保留地，淋漓盡致地去活。當我在追憶他時，我最想保守住的，就是他體內那不滅的熱血，點燃在他心裡的火，他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和他那浪漫的革命者精神。

 

也許我可以祝禱和期待著，凡偉中和夥伴們曾經真誠地耕耘撒種的場域和角落，從南到北，從基層到高層，都要開花遍地，結實纍纍。台灣要開滿合一和平的花朵，結出公平正義的果實。這是我們大家的心願～

 

 

 

（照片、文章來源：Noel Yang臉書、曾縵雲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