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創作是抄襲還是模仿？法律認定上仍存在難度

中外流行樂壇關於歌曲的抄襲爭議從沒少過，最近華語樂壇就又爆出了一樁，從選秀節目《創造營2019》出道的中國大陸男團R1SE，其中三名成員組成小分隊推出的新歌，被歌迷指控抄襲台灣樂團「草東沒有派對」的作品，雙方歌迷互相叫陣加上成員發文反駁，網路上一片沸沸揚揚之餘，也讓人想一探到底有無抄襲的真相。

R1SE分隊的新歌〈媽媽叫你別哭了〉，因為滄桑低沈的唱腔、搖滾的曲風節奏，及歌詞中的「媽媽」、「哭」等關鍵字，而被認為與「草東沒有派對」的〈大風吹〉十分相似，有抄襲的嫌疑。該團體成員發聲明除了否認抄襲，也表示自己非常喜歡「草東」，對搖滾的認識有受其作品影響，但絕對沒有抄襲，「被認為與草東相似是我收到的最好的評價」，這次嘗試新風格「是學習也是致敬」。

歌曲抄襲判定涉及層面廣

歌曲的「抄襲」在法律上如何判定，牽涉到非常複雜且廣泛的面向，但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過往廣為流傳的「每首歌曲裡有8小節相同即視為抄襲；如果有意抄襲，只要避免連續8小節相同即可」的說法是絕對錯誤的。目前在各國的著作權法實際案例判定上，「接觸」和「實質性相似」是最常被應用的標準。「接觸」就是指侵權者是否有機會聽到、接觸到被抄襲的作品，舉極端一點的例子，一位冰島歌手的作品被指控抄襲一首太平洋玻里尼西亞島國流傳的民謠，這位歌手從未去過玻里尼西亞地區，這首民謠也少在該地區之外流傳，那這位歌手就可以據此抗辯抄襲的指控，只是在網路如此發達的現代，歌曲的傳遞無遠弗屆，要釐清完全無接觸就更難了；又或者，一首歌曲尚未公開發行，只曾去投稿過歌曲創作比賽，某位擔任該比賽評審的歌手後來發行的歌曲神似前面那首歌，那當然就可以合理懷疑他有「接觸史」。

至於「實質性相似」則涉及主觀和專業性的判斷，有的會請一般聽眾來主觀判定聽到一首歌是否會馬上聯想到另外那首歌，有的則加入專家意見，以專業的角度來分析判定。只是一首歌的組成非常複雜，不是只從旋律上有幾個音符是否一樣就可以決定的，包括和弦的走向、選調（C大調、降B調之類的）、BPM（每分鐘節拍數）、進副歌的時間點、鼓點過門的方式、hook的旋律、編曲的樂器配置等等，都會影響你聽到一首歌是否會覺得它抄襲了另一首歌，這些都讓要在法律上判定抄襲的困難度提高許多。現在還有一個名詞常在被判定抄襲時引用，就是「無意識抄襲」（unconscious plagiarism），音樂創作者可能因為大量且重複的聆聽其他歌曲，導致創作時自然而然的就哼出或寫出類似的旋律，卻沒有意識到是抄襲他人作品，這種狀況特別容易發生在一些年代久遠、廣為流傳的老歌身上。不過，「無意識抄襲」並不能成為藉口，在國外還是有「無意識抄襲」被判刑的案例，只是量刑上是否因此有所斟酌就因個案而異了。

台灣判例仍較國外少很多

以之前國外的判例來看，西洋天后Katy Perry於2013發行的冠軍單曲〈Dark Horse〉被福音歌曲饒舌歌手Marcus Gray控告抄襲他2008年發行的〈Joyful Noise〉。雖然Katy Perry方抗辯，兩首歌類似的Trap節奏是現在普遍使用的，節奏相似不該成為判定抄襲的依據，且Katy和她的製作人都不認識Marcus也沒聽過他的歌，沒有明確的「接觸」證據；但Marcus Gray方認為，〈Joyful Noise〉在串流平台上有高達2百萬次觀看，該專輯曾入圍葛萊美獎最佳搖滾或饒舌福音專輯，而Katy以往曾發行過現代福音搖滾專輯，極有可能是會聽過這首歌的；可看出雙方就是在「接觸」和「實質性相似」兩個標準上角力，經過一番激烈的法庭爭辯後，陪審團最後還是裁定Katy Perry敗訴必須作出賠償。

（Katy Perry的〈Dark Horse〉在抄襲訴訟中被法院判定敗訴）

在台灣，一方面版權的釐清還不像西洋樂壇已經如此有制度和規範，另一方面，就算覺得有被侵權的嫌疑而告上法院，告成功的機率不高，牽涉到的金額或權益補償也因為市場規模比較小不像國外如此高額，導致很多音樂人就算覺得被侵權也多半不了了之。比較明確的案例是2012年時，藝人王心如的創作歌曲〈到底愛怎麼了〉被控抄襲歌手藍又時的〈睡美人〉。這兩人是學姊妹關係，藍又時表示曾在華岡藝校公開演唱〈睡美人〉，還曾教王心如彈唱該曲，而王心如連和弦都不懂，不可能創作出歌曲；這兩首歌經過鑑定，被認為相似度高達九成，但王心如否認藍又時曾教她彈唱，且該曲發表時她讀國三還未進入華岡藝校。法官後來認為，雖然兩曲有實質相似度，但無證據證明王心如創作前曾聽過〈睡美人〉而有抄襲，因此判定無罪。

回到最近的事件，〈媽媽叫你別哭了〉到底有沒有抄襲〈大風吹〉呢？有專業網友以數位錄音程式詳細比對兩首歌之後分析，旋律完全不同，不過在速度、歌曲結構、和弦進行等歌曲元素上十分相近，姑且不構成抄襲，但可說是一種拙劣的模仿和致敬。雖然說藝術創作大多始於模仿，重點還是要終於獨創，尤其在網路上各種旋律提取和檢索技術越來越完備的今天，要抄襲或模仿而不被「抓包」也越來越難，音樂創作人也需要讓自己的原創功力更加精進。

（圖片來源：「草東沒有派對」臉書、Katy Perry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