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菲靡靡之音》以創新大膽的改編向鄧麗君致敬，創下翻唱專輯難得的成就

音樂產業就像時尚產業一樣有著流行的輪迴，從前流行過的元素經過一段時間後又會再次風行，音樂人在創作新歌曲的同時，也總不忘回頭檢視經典作品，從中汲取流行的靈感和經典的精神，這或許也是許多歌手會想出一張翻唱專輯的原因，與歌迷分享自己曾浸淫過的養分及那些養分造就出的風景。而在多如過江之鯽的華語翻唱專輯中，王菲1995年的《菲靡靡之音》從舊土壤中開出一園繽紛的新花朵，當屬其中數一數二的佳作。

在北京出生長大的王菲，18歲時放棄已經考上的廈門大學生物系學業，隨父親移民香港，從小就愛唱歌的她雖然順利被發掘演唱才華而出了專輯，有還算不錯的成績，也改了個帶有「港味」的藝名「王靖雯」，但或許是唱片公司沒有找到屬於她的路線定位，她在香港歌壇總還是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不上不下的。直到1992年她去美國進修後返港，再出發的歌曲除了原來的港式商業流行樂，更多了不少R&B和靈魂樂唱法，加上她開始創作，也參與製作、造型等部分，把她大量吸收的西洋樂壇另類音樂風格融入其中，才讓她從眾多歌手中跳脫出來，奠定前衛、酷帥的鮮明形象。她接連在香港創下唱片銷售和演唱會的好成績之外，進軍台灣市場的連續兩張國語專輯也大賣數十萬張，〈我願意〉、〈天空〉等歌曲傳遍全球華人社會，讓她站穩華語歌壇天后的地位。

向音樂啟蒙偶像致敬卻緣鏗一面

1990年代，中外樂壇都吹起致敬翻唱風，香港也不例外，包括張國榮的《Salute》、關淑怡的《EX All Time Favourites》等都是翻唱專輯。王菲當時所屬的環球香港唱片公司總裁陳少寶，提出製作一張專輯由環球眾歌手翻唱鄧麗君歌曲的想法，王菲也在受邀之列。王菲對鄧麗君可是有極為深切的感情的，鄧麗君的歌曲在文革後期傳入中國大陸，當局那時候以鄧麗君的歌曲是靡靡之音會使人心消沈，且鄧參加過國民黨勞軍活動是反共人士為由，禁止她的歌曲公開播放，雖然如此，在大多數人家中沒有錄放音機的情況下，鄧的歌仍靠著口頭傳播在民間大為風行；1984年，她的錄音帶解禁可以進入中國販售之後，歌曲更是風風火火的傳播開來；王菲的成長年代正是在這段時期，她從出道之始就強烈表達她的偶像是鄧麗君，多次在受訪的公開場合表明鄧麗君是她的歌唱啟蒙老師，她從小是聽著鄧麗君的歌曲長大的，而現在既然唱片公司有這樣一個計畫，她自己提出不如整張專輯都讓她來唱吧。

這不是王菲首次錄製翻唱鄧麗君歌曲的專輯，早在她16歲讀高中時，就曾因為聲線音色清亮與鄧麗君有些神似，而被北京一家演藝公司找上錄了一張《風從那裡來》卡帶專輯，裡面全部是翻唱鄧麗君的歌曲；雖然有過經驗，但畢竟王菲已非當年的無名小卒，兩家唱片公司的資源、條件也都大為不同，自然不可能像當年那樣只是簡陋的照原曲演奏、翻唱。要知道，做翻唱專輯其實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但凡會被選來翻唱的多已是大眾耳熟能詳的歌曲，要是翻作得跟原曲差不多，必然會有「何不聽原來的就好」的聲音，要是大改特改，又容易失去原曲吸引人的特色而不被喜愛；終於能一展身手，好好翻唱心目中偶像作品的王菲倒是胸有成竹毫不擔心，尤其，唱片公司還計劃其中有一首新歌讓王菲與鄧麗君合唱，終於能與偶像面對面接觸，王菲心中更為期待。不過唱片公司一直無法聯繫上鄧麗君，等不及的王菲決定先開始其他13首經典老歌的錄音工作，才剛錄了一星期，就傳來令人震驚的消息，鄧麗君在泰國清邁病故，兩人的合唱也成了王菲心中永遠無法達成的遺憾。

大膽的改編宛如在聽一張新歌專輯

王菲強打起精神完成專輯的錄製工作，在鄧麗君過世後2個月的1995年7月正式發行。專輯名稱《菲靡靡之音》是王菲取的，那時候她已改回本名，專輯名就以「菲」和「非」同音的雙關手法，既表達這是王菲演唱鄧麗君的歌曲，也巧妙為歌曲被指摘是「靡靡之音」的偶像作出大平反。專輯由梁榮駿監製，曲目的選擇自然也是王菲主導，她選唱的是她自己喜歡，卻不一定是大眾熟悉的鄧麗君歌曲，香港優秀的編曲者Adrian Chan和Alex San精心沿襲王菲歌曲中一貫的豐富多元性，讓鄧麗君原曲的小調風格被英倫歐美的另類編配取代，王菲的演繹也擺脫她從小聽到大、十分熟悉的鄧麗君風格，融入了自己的味道，這讓很多人不把《菲靡靡之音》當作是一張翻唱專輯，而更像是在聽一張全新歌曲的專輯。

（《菲靡靡之音》的專輯設計和造型也十分有個性和前衛感）

專輯一開始的〈雪中蓮〉就是一首大家不那麼熟悉的鄧麗君歌曲，帶點東方風的曲調被現代化的編曲配器，增添了一絲歐陸的浪漫感，王菲唱得帶著些許寒氣卻又有著濃蜜情意。〈但願人長久〉優美的絃樂編曲和王菲特有的口氣，唱出與鄧麗君截然不同的韻味，也成為王菲的經典曲目之一。〈初戀的地方〉加入民謠吉他，長達35秒的尾奏更以類似音樂旋轉時鐘的配樂，營造出「初戀」的童趣感。〈又見炊煙〉可視為是王菲對她喜歡且翻唱過的愛爾蘭樂團The Cranberries的一種致敬，聽著前奏和間奏以為她要唱出該團的名曲〈Ode To My Family〉，沒想到曲調一變，唱出來的是「又見炊煙升起，暮色照大地」。〈黃昏裡〉和〈翠湖寒〉都有著英倫搖滾的元素，〈假如我是真的〉則彷彿一首歐洲電影的配樂。王菲在幾首歌曲裡也展現她著名的捲舌拖腔和真假聲滑音，讓她的人聲也彷彿成為一種樂器與整首歌融合為一體。

巧妙的是，王菲看似把鄧麗君的歌解構再結構，改編得「面目全非」，卻不會讓聽過鄧麗君原唱的人覺得「不倫不類」，王菲的聲線和音色在某些地方甚至會讓人以為是鄧麗君再現，使得這張專輯像是軟語呢喃的鄧麗君與縹緲迷離卻又瀟灑純粹的王菲兩代天后間跨越時空的對話。如此大膽又合理的翻唱顯然也對了聽眾的口味，專輯叫好又叫座，在香港賣到成為年度10大暢銷唱片，入選十大中文金曲、十大勁歌金曲的最受歡迎香港女歌星，在台灣，也被中華音樂人交流協會選為「1995年度十大專輯」及「台灣流行音樂百佳專輯」，以一張翻唱專輯來說是極為難得的成就，讓《菲靡靡之音》足以列名華語歌壇最佳翻唱專輯。

（圖片來源：翻拍專輯封面封底及內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