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散步】不完美但有真心：讀周玉蔻《萬里清德的挖礦人生》

選舉到了總有很多政治人物出書，書多半經過授權，由寫手代筆，封面會有大大的人物沙龍照，眼睛可能看著遠方、雙手盤在胸前，或是指著遠方，也可能說嗨，和選舉廣告並無二致。這種書主角多英明神武，內容則乏善可陳，銷路若非靠粉絲黏著度，就得靠政治人物自己的組織強度。

周玉蔻睽違多年重執筆桿生動描繪政治人物傳記

這次選舉當然也不例外，侯友宜就出了一本這樣的傳記，柯文哲不但出了傳記，還出了漫畫，還為了寫序的代筆幕僚不懂漫畫而鬧了一番爭議。連鬧了一陣最後不選的郭台銘，也出了一本看起來很像教大家賺錢的書，只是都沒引起波瀾，好似選舉書這回事，也正隨著書市越來越低迷，而不再是厲害的選舉的文宣工具。

政治人物授權書之所以賣不好，就其原因很簡單，因為不好看。

要看人寫傳記，授權固然能建立權威，但未經授權，也可能有不同的發展。資深媒體人周玉蔻的《萬里清德的挖礦人生》就是一例。聽見周玉蔻說要寫這本書，已經是年初的事，彼時我已經離開政府，正建議她再版多年前的大作《李登輝的一千天》。那是她跑線時期的作品，把李登輝如何在驚濤駭浪中接下國民黨主席，進而平定國民大會跑票之亂，當選總統的驚險故事。這些故事後來也透過李登輝親述，記錄在上阪冬子的《虎口的總統》當中。惟和最早寫出這段故事的周玉蔻相比，敘事並沒有很大的差異，只是在那幾年就寫出一千天記錄的周玉蔻，並沒有為此專訪過李登輝，全憑日日跑線所得資訊寫就。

我聽她講賴清德講得風生水起，開始有點期待。前陣子周玉蔻和我說書已經完成，也有機會讓我先睹為快，於是書未上市，就先可拜讀。雖然一開始就被封面的「特別」和內文的厚重嚇到，但真的翻開文本，閱讀起來其實很輕鬆，大約消半天就能看完。就內容論，當然是相當紮實，兒時記趣有作者親身採訪親戚朋友，政壇人生則和作者的記者生涯息息相關，內容雖然很多都散見報章，但能夠以「精選集」的概念細細整理潤飾，也顯見周玉蔻作為資深媒體人，在資料整理、消化與敘述方面的功力。

清晰抓準「賴清德」精神理念

我倒是特別注意到，前幾天賴清德在第一場電視政見發表會上，講自己棄醫從政的心路歷程時，說了「人生有機會熱血一次，也是不虛此生」這樣的話。這在周玉蔻這本賴清德傳記的第260頁，提到賴清德從政故事時，也有過一句「人生總要熱血一次」。還有同一場政見發表會上，賴清德說了一段1996年總統直選，是台灣人第一次當家作主，其實書裡也提到賴清德深受陳定南「四百年來第一戰」的選舉主軸感動。雖然沒有親身採訪，但周玉蔻顯然能抓到賴清德的精神理念，這點相當不容易。

當然，精神理念會影響用字遣詞，賴清德的講話確實比較老派。像是喜歡使用「蕃薯不怕落土爛」這類台語諺語，或者愛用「清廉、勤政、愛鄉土」，卻未給予新詮釋，這些舊詞彙對於新一代選民來說，確實比較不容易親近。賴清德有點像是家裡的老爸，你出門他會關心你去哪、別太晚回家，衣服要穿多一點、莊重一點，你心裡覺得囉唆，但發現即便再晚回家，家裡一定都點著燈，爸爸睡在沙發上一臉惺忪，你知道他明明是在等你，卻硬要說自己只是不小心瞇一下。周玉蔻不知道訪了誰，說幕僚評價賴清德是西裝皮鞋的「昭和大叔」，也是相當精準。

這本書另外讓我覺得比較驚艷的部分，是少年賴清德。他是出身萬里的礦工之子，出身貧困，高中重考過，當上醫生也不是一步登天，歷程辛苦崎嶇。賴清德從政以來的基地都在台南，也許是因此而有點顧忌，過去多年他很少談起待在台北的少年時光，這次要不是因為棲身小工寮被對手黑成違建大豪宅，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其實是道地的北部人。

周玉蔻在少年賴清德的部分，確實花了很多時間查找資料，包括父親死於礦災，被嚴格管教的童年，以及不甚順遂的升學故事。正如賴清德的老師所說，「他不是最聰明那個，但是他很用功」，這也是許多生命中曾跟賴清德交會過的人們，心目中的賴清德形象：擇善固執、嫉惡如仇，確立目標就全力以赴，做不好就再來一次。在周玉蔻筆下，他如何從少年賴清德成長成今天的樣貌，好像也有了一點脈絡。

這本書雖然未經授權，但我反而覺得就是未經授權，才能把賴清德不完美卻有點憨直的人味寫了出來。電視上的賴清德總是西裝筆挺，拿起麥克風講的話大多是理念或者政策，其實私下的他也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如果想要認識這位呼聲最高的總統候選人，不妨把這本《萬里清德的挖礦人生》找來讀讀，文字簡明、資料豐富，整理的也很清楚，很適合投票前一讀。

外記：
附帶也要推薦近日另一本未經授權的政治書《時代如何轉了彎》。這本書講的是蔡英文執政八年的台灣故事，但是遍訪三十多位幕僚官員，獨獨沒訪蔡英文。聽說最這本書早是要引用海明威的書名《我們的時代 In Our Time》。後來因為顧慮到台灣政治分歧日烈，取名「我們」，必然引發自認被排除在外的「你們」或「他們」不愉快，於是經過一番討論有了新書名。

某場新書發表會上，有讀者提問為何不訪蔡英文？答曰，因為不想讓這本書變成艱澀難讀的《十年政綱》，聽者無不莞爾。我想周玉蔻之所以沒訪問賴清德，應該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圖片來源：《放言》提供；示意圖製作：放言視覺設計部 傅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