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散步】隨遇而安的妙心寺驚喜

下雨那天先去了嵐山、又去了太秦廣隆寺，離開時時間還早，手上拿著交通一日券一時也不知道去哪。雨勢仍大，看到一輛公車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跳上，想著一會兒若看到什麼有趣的點就下車逛逛。

大雨的妙心寺

大雨中的公車先經過JR花園站，想起這裡應該是右京區比較早發展的地方，附近都是民宅，但記憶中也有古寺。果然不久車便至妙心寺前，心想前幾天才在台日交流活動上遇到妙心寺住持則竹秀南，聽說他是灣生，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的大鼻子，彷彿某個繪卷中的傳奇人物。心想人既然來了，可能便是與妙心寺的緣分，不妨下車走走看看。

則竹秀南的父親玄秀曾在台灣弘法，參與過北投普濟寺興建，後來也遷居花蓮、台南，則竹秀南1937年在台南誕生。戰後秀南一家回到日本，持續在妙心寺修行，他雖不會中文或台語，但心中一直對出生地台灣念念不忘。

臨濟宗的妙心寺系統和台灣也很有緣份，他們積極弘法，對友好寺廟頒贈「天皇御壽牌」，新港奉天宮便有一只御壽牌作為友誼證明。戰後兩寺也有交往，奉天宮請來妙心寺觀音坐鎮，新港開台媽祖聖像也分靈奉祀於妙心寺，算算兩間寺廟的來往已有一百多年歷史，文化總會在京都辦Taiwan Plus活動，也請來兩寺人員彰顯台日友好。這段戰後因緣，也顯得灣生的則竹秀南對台灣特別有心。

妙心寺是1337年創立，最早是鎌倉時代花園天皇的離宮，天皇退位後變成禪寺，也是臨濟宗妙心寺派的大本山。畢竟是曾經作為天皇退位後的仙洞御所，妙心寺腹地廣大，佔地達十萬坪，光是塔頭就有四十六座，看著地圖會覺得自己來到一個超大街坊。

一如大多數的廟宇都毀於戰火，妙心寺也沒有躲過浩劫。「應仁之亂」後寺廟燒失，不過臨濟宗妙心寺派實力雄厚，後來步步重建，才有今天像一座城鎮般的光景。今日訪問妙心寺有幾個看點，其一是法堂狩野探幽所繪《雲龍圖》。日本寺廟法堂天井上常繪有龍，那些龍各有千秋，名氣很大的比如相國寺狩野光信所繪《蟠龍圖》、天龍寺加山又造所繪《雲龍圖》，眼神炯炯、八方目視，提醒修行者人在做，天在看。

這些畫家中狩野探幽特別值得一提，探幽屬「江戶狩野」一系。狩野家從室町時代的正信開始就是畫師，到了狩野永德一代，因為和織田信長、豐臣秀吉等人交好，也參與了戰國時代的政治，開始在城池、寺廟的裝飾障壁畫中留下許多出色之作，並以秀吉喜愛的金碧輝煌為特色。

德川家康統一天下後，狩野家受將軍器重，部分遷至江戶，形成「江戶狩野」和留在京都的「京狩野」兩派，「江戶狩野」是主流，因此即使在京都的寺廟障壁畫，也經常會委請「江戶狩野」的畫師來主筆，狩野探幽正是此中佼佼者。

他的人氣作品很多，二條城二之丸御殿大廣間襖繪相當壯闊的《松鷹圖》、式台之間的障壁畫都是由他率領弟子擔當，留下將近千幅作品，尾張德川家的名古屋城障壁畫，也是他的大作。他的作品出色且多產，許多都被列入國家重要文化財，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大阪城天守閣所藏德川家康畫像，畫面中家康已有年紀，頭髮灰白，穿上黑色官袍端坐。探幽和家康關係深切，幕府後來興建日光東照宮時，也找來探幽繪製了許多作品，其中「想像之象」因為日本國內沒人看過大象，無法寫生，因此繪製出想像中的大象樣貌，十分有趣。可以說「江戶狩野」因為得到官方支持，奠定了整個江戶時代前期的繪畫主流風格。

歷史現場的意外驚喜

妙心寺的另外一個看點，則是「庫裡」，試想佔地十萬坪的廟宇，要有多大的膳房才能烹煮出修行僧人每日的飯菜？妙心寺庫裡規模驚人，又分成大小兩座，每日煮食香煙裊裊，不過今日庫裡僅供參觀。既然已成古蹟，寺境內明火嚴禁，庫裡自然空空如也，只能遙想當年榮景。

妙心寺往北有條小路，北門出去不遠處就可以往龍安寺、仁和寺方向去。我行經小路，兩旁塔頭寺廟安靜無聲，偶有僧人推門出入，或者腳踏車行經，也是一番靜謐的鄉村街道風景。

是時雨已停，不遠處開來計程車一輛泊於塔頭「靈雲院」前，下車的竟是則竹秀南師父，我不敢打擾，看他一下子走進廟裡就消失了蹤影，深覺有此緣分也是幸運。停在「靈雲院」門口，正準備拍照，竟發現李登輝前總統很心儀、喜愛在「哲學之道」散步，以「場所哲學」聞名的哲學家西田幾多郎靈安於此。京都之妙，常妙在偶遇之地是名人故居、歷史現場的意外驚喜，小小的一個碑，也可以為歷史迷帶來莫大的喜悅。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示意圖製作：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