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直搗】台灣主流民意反共不反中，問題在：中共和中國如何區別？

香港藝人劉德華到台灣開演唱會，碰上康芮颱風襲台，為了延期與否舉棋不定引發爭議。他上周六在台北小巨蛋連唱兩場，當中一首《中國人》遭民進黨政策會執行長王義川、立法委員王定宇揶揄有統戰意味，引發多位藍營名嘴反駁，成為剛過去這個周末網路熱議話題。

劉德華擁有「中國影協副主席」身分，「中國人」這首歌曾被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65周年的獻禮歌曲，也被改編成香港基本法十周年紀念曲。他時隔十一年再度來到台灣辦演唱會，特別選唱這首具有濃厚民族主義色彩的曲子，表演現場有紅色燈光與空中飛舞的龍，還出現簡體字，引起台灣部分網民嘲諷「這統戰意味也太明顯」、「劉德華就是幫中共做文化統戰」。

民進黨政策會執行長王義川質疑說：「這是劉德華在中國演唱會的畫面吧？（布景）非常非常中國的設計！這首歌我沒聽過，你們聽過嗎？驚？非常非常中國的設計！」民進黨議立委王定宇則在社交平台直指劉德華是媚共藝人，在威脅台灣等議題上都站在中共立場。

「中國人」其實是台灣歌？

但是要把「中國人」這首歌定位為中共統戰歌曲，其實有一定的爭議。一來它的作曲人陳耀川、作詞人李安修（也是忘情水作者）、編曲涂惠元（張惠妹聽海的作曲人），他們都是台灣人。換言之，這是一首如假包換的台灣歌。

至於「中國人」這首歌，出版於1997年，那是台灣首次總統民選後的李登輝執政階段，也是台灣流行文化橫掃華人區的鼎盛時期，目前台灣35歲以上的人應該都聽過這首歌（王義川是極少的例外）。在那個時候，「兩岸都是中國人」仍是社會普遍共識。劉德華在演唱會一開口說：「這首歌是我跟你的歌」，現場的台灣「華嫂們」一片掌聲，說明它是有一定共鳴的。

因此，要把「中國人」定位為中國統戰歌曲，把劉德華選在台灣演唱「中國人」定義為中國的統戰作為，並不容易讓人信服，至少有一定比例的台灣人不會接受。

在劉德華之前，還有兩件同屬台灣藝人的表態風波引發討論，一個是曾獲得金馬獎、金鐘獎影帝的藝人吳慷仁宣布加盟上海經紀公司「壹心娛樂」，在微博上轉發了《人民日報》的中國國慶發文，並配上「祝福錦繡中華」六個字。另一個是原名張懸的台灣藝人改回本名焦安溥後，進軍大陸市場，於10月1日中國國慶當天由經紀公司在微博轉發文，曬出1張她的親筆信，圖上寫著「祝福新中國成立七十五週年，人民和睦，萬里皆安」，最後署名「安溥祝福」。

兩人在微博上的發文引來了中港台三地網友的熱烈討論，不少港台網友對兩人感到失望及難以接受。因張懸曾經聲援過太陽花運動、雨傘運動，還曾在倫敦演唱時揮舞中華民國國旗，被迫取消北京演唱會，吳慷仁也曾在太陽花學運時到現場聲援，並在臉書上發文聲援，而太陽花運動和雨傘運動有一部分的動力來源就是反對中國因素。相對比其他到中國發展、已經作出政治表態的台灣藝人如歐陽娜娜，兩人這次對中國的政治表態脫離了大眾對於他們過去的印象跟期待，因此引發巨大爭議。

台灣社會的自由與寬容

值得注意的是，安溥向中國做出政治表態後不久，10月12日仍如期回到台灣，參加了她連續四年出席的高雄流行音樂中心《打狗祭》，雖然有些人因失望而退票，演出過程中也有人高舉台獨旗，及高喊：「焦安溥，為什麼？」但在她輕輕悄悄一句：「好了，現在可以安靜聽歌了嗎？」演唱會仍然順利進行。同樣地，吳慷仁雖然缺席今年的金鐘獎，照樣以《有生之年》奪下戲劇節最佳男主角，同時他在台灣的電視廣告還是在播。

你可以說這是台灣社會的自由與寬容，不像他們去到中國還要被言論審查，乃至需作政治表態。但是深一層來看，至少表示在台灣儘管多數人反對中共的蠻橫，並未必代表他們就是反對「中國」這個意象，尤其是在流行文化層面上。否則安溥不會那麼安心返台演唱，吳慷仁的廣告也不可能照常播出，以及劉德華到台灣演唱「中國人」會被歌迷熱捧。

進一步分析，如果「反共不反中」仍是台灣的主流民意，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如何區別中共與中國。這個問題，在西方社會很長一段時間的主流論述傾向「中共不等於中國」，因此給予中共國各項優惠措施，直到近年才有較清晰的改變。但在台灣，這樣的轉變仍不明顯。這幾年由於中共加大對台灣的武力威脅，讓不少人開始有對岸是敵國的意識，但這和切斷中國意識、把中共等同於中國仍是兩回事。

到底中共等不等於中國？旅日的香港資深評論家練乙錚博士曾提出一個科學的推論方式。根據中共官方數字（2022年底），黨員總人數是9804.1萬，也就是差不多有1億人。同一時候，共青團總人數是7358.3萬，這些共青團員幾乎大部份都將成為中共正式黨員。共青團之前的兒童階段，中共又有「少先隊」，人數則為1.3億人。

換句話說，全中國大約有3億人是各種年齡階段的中國共產黨成員。而一個中共黨員享有的特權，可以惠及自身家庭。以一家四口計算，3億人乘以4，也就是中國有12億人都是中共黨員和直接既得利益者；就算有些家庭有黨員在上述公式被重複計算，中國14億人口當中，起碼有10億是中共利益攸關方，這數字應該是客觀的。有了這樣的數據，還可以怎樣說「中共不等於中國人」？

根據練乙錚博士的論證，毫無疑問中共就等於中國。但這畢竟是專家層次的認知，一般人不可能分辨得那麼清楚。何況中共近來擴大運用民族主義，以所謂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來裹脅中國人，同時迷惑包括台灣人在內的境外華人，使得區別「中共與中國」更加困難。

面對中國無孔不入的統戰作為，台灣該如何應對？個人認為除了積極建立台灣命運共同體意識之外，過度地排斥中國意識的存在現實，乃至於「逢中必反」均非明智之舉，因為這只會激發更多人「逢台就反」的本能性反應，無端擴大台灣內部分裂，恰恰中了中共的分化伎倆。

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三位得主，提出了制度對一個國家繁榮的重要性，他們認為，經濟領域和政治領域均存在廣納型制度和榨取型制度，最佳組合是廣納型政治制度加廣納型經濟制度，最差組合是榨取型政治制度加榨取型經濟制度。民主國家採取前者，因此經濟成長能夠持久，極權國家採取後者，因此無法持久。

如果經濟發展都需要廣納型的政治與經濟度作為依靠，屬於非上層結構、但具有更高普及性的流行文化，就更需要有廣納型的意識來包容才行。

（圖片來源：王義川Threads、吳慷仁微博、三立新聞截圖、維基百科；示意圖製作：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