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散步】吃在鹿港小鎮

鹿港小鎮的早晨很熱鬧，整個菜市場強強滾，走動的人們、穿梭的摩托車、叫賣的小販，店家營業的各種鍋碗瓢盆聲，組成了小鎮的起床號。清治的「一府、二鹿、三艋甲」，講的是港口貿易的所在，鹿港洛津當年的繁華，戲班風雲、建廟師匠在兩岸間來往走動，在地小說家施淑青的《行過洛津》筆下活靈活現。於今三城港灣都已經因爲淤積而沒落，但繁華一場，市鎮活絡仍在，龍山寺的藻井、辜家的洋樓，天后宮的熱鬧非凡依舊，四處都是商人十路信仰引來的廟宇，小鎮有觀光客來回走動，常民生活卻依然如常。

隨意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都有百年歷史

老鎮的市場很有趣，隨意一家裝潢豪不起眼的小店都是百年歷史。比如光緒十年就有的「漢彬水晶餃」便是，此前吃過的水晶餃都是蒸籠裡的美食，眼前的卻是一碗湯。店前是爸爸帶著兩個孩子吆喝煮食，店後幾位女性長輩像包水餃那樣快速的包著水晶餃，放入高湯煮熟即可上桌。表皮Q彈，內餡的豬肉新鮮，湯汁也鮮美，是非常素樸卻好吃的味道。水晶餃之外還有蒸丸，其實就是只有內餡的丸子，湯少了麵皮味更清爽，兩種一起嘗試會有不同口感，各有千秋。

但身在台灣，用餐環境恐怕不能太指望，隔壁是豬肉店，內臟泡在水裡一整桶放在你附近，驚悚卻也直白，正是風頭水尾的海口風情。豬肉攤也是家族店面，爸媽忙進忙出，尾冬肋排小排乒乒乓乓切，小店未來的繼承人大約國小四年級，已經可以拿起刀具，切比較容易的梅花五花，熟練的秤重計兩，兩手往屁股一抹擦乾，將肉拿出來給買家，「啊，好乖，這細漢就抵厝內鬥三工」買家這樣說。

對面也是老店米苔目，前一晚六點撲空只給外帶，今日非得入店吃到。老闆指著空桌要你坐下，多點米苔目加上粉粿，淋上一點黑糖，也好久沒吃到如此素樸的甜點，口味簡單明瞭，米苔目彈牙，粉粿略黏卻不至於黏牙，加上黑糖和冰塊恰到好處，不太甜也不太水，吃完已經讓都市來的人飽足滿意。後面一張海報簽了名，仔細一看是蔡英文來吃過。

繼續走闖場外市場，發現許多各種丸類攤位，蝦丸、貢丸、芋丸都有，中部人是不是特別愛吃丸？其中芋丸最特別，切成長條的芋頭和豬肉混在一起蒸，再沾醬汁食用。常區分外省本省是芋仔蕃薯，據說生物樣態來說，芋仔才是台灣的原生種，蕃薯反而是外來種，所以「蕃」。台灣人其實很喜愛芋頭入菜，想起小時候奶奶炸芋丸，北部人吃的是芋頭揉捏成丸狀下去炸，炸出來金黃帶紫，以為會是鹹的結果是甜的，口感大驚奇。

也有在宜蘭菜餐廳吃過芋丸煮大黃瓜湯，吃起來是貢丸口感，內餡卻包了芋頭，入口是兩層味道，新鮮的話湯也清甜，味道不錯。倒是鹿港這蒸芋丸我從未吃過，老闆拿著一個小鐵盤把切成條的芋頭和豬肉捏成球狀放入蒸籠，蒸出來就沾醬吃，味道也很不錯，尤其芋頭的纖維口感最為明顯，也成道地鹿港小吃。

彰化海邊產蚵，耳聞蚵嗲有名。台北大稻埕有家蚵嗲，將蚵與韭菜包起來炸，炸的焦香酥脆，每日傍晚就賣光，相當有名氣。猶記很小的時候在鹿港也吃過蚵仔煎、蚵嗲之類食物，此次逛遊路邊卻不常見，心生疑惑。後來在「泰安宮」前看到「金盛蚵仔包」許多人排隊，想說一試。排隊時才發現排隊都是外地人，當地人排，他們都是打電話先訂，然後算準時間騎車來拿。

蚵仔包和蚵嗲有點像，但是包子形狀，還炸顆蛋在其中，口感層次更豐富。老闆問要不要辣，曰要，他熟練地操起辣醬，往包子的屁股一插，用力擠入甜辣醬。這招當年在台中讀書時已經在有名的福州包領教過多次，倒不至於大驚小怪。坐在千歲府前吃蚵仔包，雖然有點熱，但還不失情調，惟對面開了一間日本零食百貨，取名「福澤諭吉」比老街上的人潮還鬧。

最後是水蒸蛋糕，其實是一番偶遇。某年開車行經，只是打算休息，剛好看見蛋糕店「鼎泰興」有賣咖啡便走入，老闆說這裡的蛋糕是蒸的不是烤的，口感比較軟綿，看到有滷肉入餡的鹹蛋糕覺得新奇，就想試試，結果一試成主顧。和在地人提起，他們都說應該試試附近的「里昂」更好吃，可惜這次時間感，就沒去成，但精緻包裝很多外地人吃的「鼎泰興」就已經很不錯。

滾滾人聲的小鎮，也有滾滾人生回憶

晚上散步後在龍山寺小坐，抬頭就是藻井。想用手機拍，全景卻拍不起來。想留下印象的原因是這樣，記憶最深的一次鹿港小鎮之旅，是1999年，那天是九月二十日，一行大學生從台中風塵僕僕，騎機車來到鹿港小鎮，一樣是漫無目的的走晃，最後在龍山寺稍事休息，準備回台中去。那時藻井下還有椅條，我躺在椅條上，看著藻井的精雕細琢看得入迷，後來好像覺得累了，就小歇一會兒，養足精神才回家去。

回台中那晚半夜天搖地動，發生了震撼全台的大地震。後來聽說龍山寺也震垮了，想來特別遺憾，不知道那片藻井是否無恙，心裡就一直有著未了的掛念。有幸再訪鹿港又過了十數年，龍山寺還是香光莊嚴，傾倒坍塌的部分也重修復原了，心裡的忐忑放下，好像也覺得安然許多。滾滾人聲的小鎮，也有我滾滾人生的回憶。

（圖片來源：維基百科、google map；示意圖製作：放言視覺設計部 林巧雯）